俯瞰乌克兰基辅的弗拉基米尔纪念碑。
2022年2月24日俄罗斯对乌克兰发起“特别军事行动”以来,这场改变欧亚大陆地缘格局的战争已持续3年。它不仅造成双方逾50万兵力的损失,更触发全球性军备竞赛——北约国家军费开支集体突破GDP2%红线,东亚、中东多国武器采购量激增3倍。当2025年2月美俄重启谈判的消息传出,这场裹挟着核威慑阴影(俄战略火箭军始终保持30%战备值班率)与能源危机的持久战,终于显露和解的微弱曙光。
疑问也随之产生:共同起源于基辅罗斯、携手创造共同文明的兄弟邻邦,何以兵戎相见?冷战后,美国和欧洲为何仍执着于北约东扩?
缠斗中前行
历史上俄罗斯与乌克兰同属于一个部落,叫作斯拉夫族。斯拉夫族崛起于9世纪,崛起后逐渐对外扩张,最终在东欧平原上建立了早期的国家基辅罗斯。这其实就是今天俄罗斯、乌克兰和白俄罗斯的共同起源。鼎盛时期的基辅罗斯疆域十分广袤,西至喀尔巴阡山脉,东达伏尔加河,北起拉多加湖,南抵黑海。
基辅城原本由东斯拉夫人统治,但862年前后,北欧维京人领袖留里克占据了诺夫哥罗德,随后其族人奥列格于882年攻占基辅,并将首都迁至此地,基辅罗斯易主。基辅罗斯在奥列格及其儿子的统治下,通过征服和联姻等手段逐渐成为一个较为统一的国家。
10世纪晚期至11世纪早期,是基辅罗斯的黄金时期,由弗拉基米尔大帝和雅罗斯拉夫一世统治。在这期间,东正教被引入基辅罗斯,成为国家信仰。公元988年,弗拉基米尔大公接受了东正教,这一事件被称为“罗斯受洗”,对基辅罗斯社会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伊斯兰教也曾被基辅罗斯统治者考虑过,但他们最终选择了东正教。宗教的引入促进了基辅罗斯的文化和社会发展,也加强了其与拜占庭帝国的联系。
然而,基辅罗斯从12世纪开始衰微,并在13世纪蒙古人的入侵下走向终结。1240年,蒙古军队攻陷基辅,这座城市遭受了严重破坏。基辅罗斯的分裂和衰落导致领土分散,东斯拉夫人开始走上不同的发展道路。东北罗斯地区处于蒙古大汗的统治下,逐渐演变成俄罗斯民族,而西南罗斯地区(乌克兰地区)则被立陶宛和波兰所统治。这段历史为后来俄罗斯和乌克兰的发展奠定了基础,也为两国之间的关系留下了深刻的历史印记。历史的长河在蒙古铁蹄之下裂作两股支流:一支向北蜿蜒,在冻土与暴雪中凝成莫斯科高耸的尖顶;一支向西奔涌,被立陶宛的橡木林与波兰的教堂钟声浸染出另一种涛声。分流的河水各自冲刷出迥异的河床,却在400年后被沙皇的权杖强行缝合,如同将两株根系相斥的树苗捆作一体。
1654年1月18日,俄乌两国签订了《佩列亚斯拉夫条约》,建立了共同反对波兰的军事同盟。乌克兰摆脱了波兰的统治,成为俄罗斯的保护国。乌克兰“并入”俄罗斯后,沙俄一直想废除乌克兰的自治权,比如彼得大帝就曾不断派遣俄罗斯官员,限制乌克兰的自主权。到了叶卡捷琳娜统治时期,通过文化渗透,如采用俄语代替波兰语和乌克兰语、迫使乌克兰放弃天主教并改信东正教……最涉及根本的,要数俄罗斯基本废除了乌克兰的自治权,连“乌克兰”的名字都不允许出现在官方文件里,取而代之的是“小俄罗斯”。
俄罗斯对乌克兰的统治和同化并没有让乌克兰丧失自己的民族记忆,一些乌克兰人总是梦想实现民族独立,这也成为日后俄乌矛盾的历史根源。
大饥荒
1922年12月,乌克兰作为第一批4个加盟共和国之一,加入了新成立的苏联。苏联时期,乌克兰在工业、农业等方面都取得了显著发展,但同时也因苏联的错误政策而遭受了巨大的损失,使乌克兰人对俄罗斯产生了离心倾向。
苏联刚成立时,还是一个传统农业国家。为快速实现重工业跨越式发展,苏联做了两件激进的事儿:一是在农村推行集体化,二是武力征集粮食。
强制推行的农业集体化政策,彻底瓦解了乌克兰延续数百年的小农经济体系。所以当莫斯科以行政命令将土地收归集体农庄时,农民通过宰杀牲畜、毁坏农具等行为进行消极抵抗,直接导致1932年乌克兰粮食产量较前5年均值骤降。而此时的苏联为获取工业化所需外汇,在粮食大幅减产的情况下,仍保持较高的粮食征收数量。农民不愿意交出粮食,政府就用武力征收,最终酿成乌克兰大饥荒的惨剧。
乌克兰人认为,饥荒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最让乌克兰人感到不平的是,苏联虽然也对俄罗斯人进行了征粮,但采取的政策是不同的,乌克兰农民的粮食被全部征收干净,而俄罗斯只征收了一部分,并预留了粮食储备,这种区别对待最终导致大饥荒主要发生在乌克兰。2006年,乌克兰最高拉达通过决议认定大饥荒是对乌克兰的灭绝行为。乌克兰的教科书上也把大饥荒说成莫斯科高层的刻意为之,目的就是压制乌克兰的独立愿望。
二战时期,乌克兰与苏联当局之间又增新矛盾。二战初期,德军闪击苏联,首先占领了乌克兰的大片土地。乌克兰民族主义者跟德军合作,与苏军为敌,这部分人发表独立宣言,想借着德军的力量谋求乌克兰独立。但德军在乌克兰站稳后,开始镇压乌克兰民族主义者,其中部分乌克兰人不得不转而跟活跃在德占区的苏联游击队联合起来,共同抗击德军。也有部分民族主义者继续谋求乌克兰独立,他们发动起义,一面跟德军作战,一面跟苏军作战。苏军后来解放了乌克兰,但起义军仍跟苏军作战,直到1953年被镇压殆尽。但乌克兰谋求独立的愿望却一直存在于部分乌克兰人的心中——乌克兰的教科书中一直称起义军代表了乌克兰人民谋求独立的决心和意志。
俄乌之间在土地问题上也有纠缠不清的关系。二战初期,苏联与德国瓜分波兰,苏联从波兰手里夺取了西乌克兰,并将这块土地交给了乌克兰。苏联建立后,还把顿巴斯等6个州的土地都划给了乌克兰。赫鲁晓夫时期,更是大笔一挥,把克里米亚划给了乌克兰。
当然,当时俄罗斯和乌克兰都是苏联大家庭的成员,把土地划给乌克兰,就相当于从一个下辖行政单位划给了另一个行政单位,有利于苏联整体的发展。但也给俄乌之间造成了巨大的争议:苏联解体后,俄乌成了两个独立的国家,历史的旧账就要重新来算,所以才有了俄罗斯2014年拿下克里米亚,乌克兰慑于俄罗斯强大的军事力量只得忍气吞声,两国的仇恨因此进一步加剧了。
此外,苏联时期位于乌克兰的切尔诺贝利核电站泄漏事故也给乌克兰人带来巨大的物质损失、心理压力和怨气。后来,这种怨气因苏联解体,转移至俄罗斯身上。
本应是桥梁
苏联解体、华沙条约组织解散后,欧洲国际舞台为北约发展留下了更广阔的活动空间。北约是冷战时期美国和欧洲为对抗苏联而建立的集体安全组织。冷战虽结束,但美欧并没有完全放弃对俄罗斯的防范,北约组织也未宣告解体。为追求自身的“绝对安全”,北约进一步东扩,不断挤压俄罗斯的战略空间。
在1991年德国统一谈判期间,英、美、法、德外交官曾明确向俄罗斯承诺,北约组织不会扩展至波兰及更东边的地区。结果1993年上半年,北约就违背承诺,开始东扩。俄罗斯出于战略安全的考量,坚决反对北约东扩,并希望乌克兰能够和自己站在同一战线上。乌克兰从地缘政治和国家利益出发,不仅没有理会俄罗斯,还公开宣布原则上不反对北约东扩,并不断深化和北约的联系。1997年5月29日,乌克兰和北约签订了《乌克兰与北约特殊关系宪章》。实际上,乌克兰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它在北约和俄罗斯之间的特殊地位。北约想把它作为对抗俄罗斯的前沿,俄罗斯则想把它作为对抗北约的缓冲地带。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在2014年一针见血地指出:“乌克兰要生存和发展,它绝不能成为任何一方对抗另一方的前哨,而应该充当他们之间的桥梁。”
可惜乌克兰并没有做到这一点。因为几百年来,乌克兰始终受制于沙文主义的压迫和制约,所以当向西还是向东的局面出现后,它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向北约靠拢。但为了不激怒俄罗斯,它主张北约东扩应当循序渐进。
真正发生变化的,是在2014年乌克兰发生“颜色革命”后。乌克兰谋求加入北约的步子逐渐加快,2019年更在喜剧演员出身的总统泽连斯基的带领下,将加入北约作为国家的基本方针写入了宪法。这一行为,使得俄乌关系发生了质变。
其后,以美国为首的北约更是不断以乌克兰加入北约问题向俄罗斯挑衅。如果乌克兰实质性加入北约,俄罗斯将与北约军事部署直接“面对面”,这相当于把大炮架到了俄罗斯的家门口。用普京的话说就是,部署在乌克兰的北约导弹七八分钟就可以打到莫斯科,这是俄罗斯根本无法容忍的战略态势。
虽然当下俄乌冲突可能迎来巨大转机,甚至有望实现和平——2025年4月2日,俄罗斯总统新闻秘书佩斯科夫说,俄罗斯总统普京愿意和平解决俄乌局势,但双方之间的裂痕仍然难以弥合,毕竟俄罗斯和乌克兰这两个民族之间的战争并非一时的矛盾激化,而是上千年历史恩怨的最终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