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画片外有大汉
报纸+土+水泥块=煎牛排。看到这个公式，无论是数学系教授还是物理、化学专家，肯定都会一头雾水。这是什么公式？原来，它是拟音师王磊为电影《哈尔的移动城堡》中煎牛排片段特定的“声音公式”。
在工作室里，穿着一只旧高跟鞋坐在50板凳上的王磊，伴随着屏幕上播放的动画片，一边跺脚一边飞快地摆弄着身边的各种物件……表面上看还以为是一名鞋匠在修皮鞋，仔细一看才发现，他是在用各种道具给动画拟音。动画里人物走动、拉抽屉、翻资料的细微声音，他都能手脚并用地还原出来。网友调侃：“原来动画片里优雅动作的背后，是一个手忙脚乱的大汉！”
“我主要是在录音棚内用道具还原影视作品中的现场声音，包括前期录制时无法收取的一些音效。”王磊说，他的工作室有四五十平方米大小，里面堆满了各种道具，光空矿泉水瓶就有十来个。这些“家伙什儿”大多是从旧货市场淘来的。为了模拟出在各种地面上的走路声音，工作室还设置了砂石区和黄土区。
拟音时，每一件旧物都是宝贝。用两个老式皮搋子，能制造出万马奔腾的声音；两把旧羽扇，可以模拟群鸟受惊扑飞逃走的声音；一块布或一件旧衣服，能模拟出烈火熊熊燃烧带起的气浪声……在王磊手中，每一件看似平凡的物品都能模拟出令人意想不到的声音，焕发新的“声”命。
在王磊看来，拟音不仅是简单地将声音录入对应画面中，更关键的是要深入理解画面中的情境、环境因素以及人物情绪，只有这样才能创造出饱满的声音效果。以走路声音为例，首先要模拟出脚步原本的声音，走路的是什么人很重要，尤其是作为男人，他需要不断练习，去模拟女人走路的声音。此外，还要考虑地面状况，同样的地面在雨天和晴天时，脚步与地面摩擦声是不同的。最后是情绪，高兴还是悲伤会直接影响走路时的状态，声音也就有所不同。“只有将这些因素都考虑周全，并且精心制作，才能创作出饱满且有表现力的声音。”王磊说。
混乱中求声
王磊是从2023年开始尝试发布拟音视频的。胶片电影时代，老一代拟音师就是像他这样给电影拟音的。“随着科技发展，现在给电影配音都是一帧一帧录入，不再需要一镜到底，我拍视频就是想以此致敬从前的拟音大师。”王磊说。
在拟音视频中，王磊一秒都停不下来。比如，他在配《哈尔的移动城堡》中培根煎蛋场景音效时，要一只手拿着锅在砖头上晃动，另一只手摩擦塑料袋，模拟出煎鸡蛋的“吱吱冒油”声。同时，他还要迅速腾出一只手砸开核桃并捏碎，产生打鸡蛋的声音效果。脚和嘴也都不能闲着，要跟着节奏模拟出厨房里的其他杂音。
做拟音的一些声音来源也非常有趣。比如王磊给游戏《植物大战僵尸》配音时，铺草地的声音是揉旧衣服发出的，发射豌豆的音效是敲打木棍和跺脚作出的混合声音，僵尸吃坚果的声音是捏包菜发出的，他还要用嘴咬着木棍模拟僵尸的笑声，现场可谓一片混乱。
精致的电影游戏画面、节奏考究的影视作品，凌乱的工作室、手忙脚乱的拟音师，两种割裂的画风在王磊的短视频作品中形成鲜明对比，但画面与声音又能巧妙契合在一起。这就是王磊在拟音过程中非常重视的因素——卡点，也是观众在观看影视作品过程中感受到的声画对位。
“做我们这行卡点必须要准，所以拟音时必须按照自己的习惯摆放道具。道具放错位置就会导致动作发生细微的变化，进而造成声音、画面不同步，最终整段垮掉。”王磊说，这样一波操作下来，“人都要裂开了。”
为更好地发掘各种声音，王磊外出时都会带着录音设备，听到有趣的自然声音就会录下来。因此，他对自然声音的模拟颇有心得：“表现雨声，如果直接录真实的雨声会很空旷，需要加入更多的‘水’，所以我会用浇花的壶往下倒水拟音下雨声，还能根据剧情变化控制雨声的大小。”
在生活中，王磊随时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和对声音的敏感度。在家里关柜门听见“嘎吱”声，他就会联想到在录音棚里可以用什么声音去还原。他还自己做了一个“吱吱盒”，能够发出不同类型的“吱吱嘎嘎”声音。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吱吱盒”发出的声音，恐怖电影中的场景就会跃然于脑海中，让人身临其境。
拟音师
2024年是王磊做拟音师的第20个年头。他曾参加过500多部影视动漫的拟音工作，比如大家熟知的《南极之恋》《我不是药神》《飞驰人生》等。其中，为电影《南极之恋》做拟音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刚接到这个任务时，王磊感觉压力特别大，因为制作周期和特定环境导致这个拟音过程注定与众不同。电影里所有关于雪地和冰面的声音制作，都要反复听南极实地录音再结合自己想象，来还原真实的南极大陆。南极的海面冰层、陆地冰雪、岩石积雪、冰川等地面的质感都是不同的，所以在录制脚步时，为了还原地面质感，在选取材料上王磊不断尝试。
一般做雪地音效是用淀粉来完成的，但王磊经过实验，总感觉有所欠缺。反复试验后他发现，食用盐的结晶体跟雪地有些像，就足足铺满一个池子食盐，在上面走了一下，瞬间有了真实感。但这样还是缺少被脚带出来的沙沙声，就又在其中加入了稻壳。可随后问题又来了，拟音踩薄雪层是可以了，那踩积雪很厚的地方呢？盐、淀粉和稻壳组合做不出厚雪的声音，是由于颗粒太小摩擦力不够。思索良久，他在其中加入了猫砂，声音听起来就厚实多了。最后，脚踩进厚雪时的挤压声音又难住了他，用淀粉模拟“咯吱声”力度太小，表现力不够。思前想后，他选择用大米来解决，大米质地比较坚硬，呈现了相对真实的被大力挤压的声音。
在电影《我不是药神》里有这样一个场景：许多人在教堂闹翻了，互相拿着药瓶丢，药撒了一地。在还原那个场景音效时，王磊买了很多空瓶子，又买了几十斤散装口香糖一个个往里灌，模拟药瓶的质感。玻璃被砸碎的声音，是他手上脚上都缠了防护胶带打碎玻璃的真实声音。
王磊说自己比较偏爱为文艺片和动画片做拟音，因为这类片子比较安静，整个环境不会出现过多的音乐。但也有挑战，因为动态声音会被放大，对声音的质感要求更高。另外，给动漫拟音会比为真人拍摄的电影难一些。“真人拍摄的电影是把其他声音叠在人声下面，做成混合的效果。动画是纯后期去配，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而且动漫中很多东西是非真实的，比如小怪物之类的声音需要拟音师极具想象力和原创能力。”王磊说。
拟音是给影视剧锦上添花的一个过程，很多人看的时候往往只关注画面，王磊拍摄视频就是希望让幕后的声音走到台前，让更多人意识到声音的重要性，仔细听、仔细品。他相信，拟音师这个行业将被越来越多人熟知。“声音能焕发出无限可能，希望更多美好有趣的声音被听见！”